《夢魘》
↦劇透&劇情猜測注意,雷者迴避。
是車輛在路面打滑的嘎聲。
刺耳,帶著一陣白光,沒人清楚那一晚發生了什麼,他最為清楚。但當他想從沉溺黑暗的記憶中打撈,卻只撈到一手模糊的秋雨,混雜著血紅。
嘰——砰。
▽
他醒了。從無盡的黑暗中找到了自己,但他卻茫然無措。
他⋯⋯是誰?叫什麼?他們口中所說的名,會是在呼喚他嗎?為什麼?為什麼自己記不得了?明明自己才是最清楚的那個人不是嗎?那痛徹心扉的——
失去雙親的那種痛,明明就貫穿了他的全身,他卻忘記了。
推開沉重的被子,他下了床,拋開心中徘徊不去的陰霾,卻吹不散空氣中帶著寒意與陰沉的霧氣。站立在全身鏡前,他開始思考方才的夢境。
二十一年前的那場車禍,那一夜,如今在他記憶中已經模糊。他不清楚是否因為自己身體上的某些缺陷才忘記*,畢竟在自己七歲生日那天失去雙親,對一般人來說印象應當非常深刻。
要多少勇氣,才能面對自己的生日變成父母的忌日這個事實?
那夜之後,他的雙眼漸漸看不見色彩,像是所有的事物都褪了色,灰黑白佔據了他所有視線,他也開始記不住那些應該記住的東西。
他以為他習慣了,就不會再去追求。但事實證明,就算百密,也會有一疏。他忘記把自己也身為人類這個因素算進去了,可能是他潛意識已經不把自己當成人類。
人性醜惡,嚐到了甜頭,便會傾盡一生汲汲營營,只為將幸福抓在手中。
那個叫做悠然的女孩,居然具備能夠讓他看見顏色的能力。他不知道這之間發生了什麼化學變化,也不知道女孩有什麼魔力。他只知道,原來人們口中的彩虹,居然是七種顏色的彩帶,跨越天藍的畫布,將他的心綑綁了起來。
束縛住他的,是渴望再看更多顏色的慾望。
原來梔子花是白瓣黃心,原來夜空不全然是黑暗,原來她的頭髮在陽光下是金黃的,原來女孩穿的洋裝是海洋折射的藍綠⋯⋯什麼時候,他所注意的,全都變成她了?
他慢條斯理地脫掉身上睡皺的襯衫,忽視了左胸口處張牙舞爪的花樣字體,換上了乾淨的另一件襯衫。那裡刺著什麼他不是不知道,只是已經麻痺,這只是一個提醒,提醒他不能沉淪。
可最終,他還是淪落了,不是嗎?
那年他沒有拿回那本素描本,也沒有向那位警官拿他的禮物。在那位警官心裡,他怕是早就死去了,死在那一晚被雨水沖刷的血泊中。
再也沒有人記得當年那個小男孩的存在。
許墨。他是許墨,是戀語大學的客座教授,是一個科研人員,一個眾人都喜愛的、年輕有為的男人。過去的名諱早就消弭在歲月的磨練中,也沒人會去查他的底細,就算查了也查不到。
當然,他還記得那個小女孩所說的。不過,他還在,他們,也再次見面了。
▽
「許墨,最近一期的節目有些地方需要你的意見⋯⋯」
「好,妳過來吧。」
他扣好了襯衫的扣子,一顆一顆閉合掩去了那刺眼的記號。朝著鏡子裡面無表情甚至有些冷漠的男人揚起了溫柔的笑,只見映像也朝著他笑了起來,與他一模一樣的褐色眼眸裡充盈著假裝得不著痕跡的溫柔。
不知怎麼,對著這面鏡子練習了多次,還是去除不掉那種疏離感。
門鈴在男人再次陷入沉思之前輕輕響了起來,他不疾不徐走出房間,用門遮住房間裡滿室的憂鬱與黑暗,到玄關去開門。
「許墨,這麼早來打擾你真不好意思啊。」門外的女孩笑得燦爛,他彷彿能透過她的笑容看見她眼中的色彩。他看了看女孩今天的穿著,是白色的襯衫和粉色的裙。
他笑了笑,側過身讓她進來。「早上涼,怎麼不穿件外套再出來?」
「有什麼關係,反正許墨你就在我家隔壁呀,走幾步路就到了,何必呢?」悠然將手中節目的資料放在桌上,和他一同坐了下來。「這是這一期節目的資料,那就拜託我的節目顧問啦。」
許墨用資料掩住嘴角,眼睛卻笑得彎彎的。「那麼,今晚一起看電影?」
▽
「悠然,妳認為愛情是什麼樣的?」
兩人看完了電影,一同從電影院走路回去,一路上路燈明亮,星月爭輝,夜色也是他努力記在心裡的藍黑色。女孩似乎被他的問題給難倒了,一直到了家門口也還沒給他一個答案。
「許墨,你的這個問題我能不能之後再回答你呀?」只見她的一雙和頭髮一樣的栗色眼睛閃爍著光芒,就像一池澄澈、漂浮著枯葉的湖泊。
他低低笑了起來,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,蓬鬆柔軟的髮與他想像中的手感一模一樣,這讓他稍微開心了點。「當然可以。晚上早點睡,記得蓋好被子,嗯?」
目送女孩跳躍的背影進了房間,他轉過身,原本掛在嘴角的弧度逐漸拉平,就像數學老師不必用上直尺就能畫出的直線。
愛情是怎麼樣的,他最清楚不過了。
回到房間裡,他脫去黑色的棉質大衣,換上黑色的皮製長外套。窗外的月光隨著夜越來越深越發地凜冽,全然沒了方才照耀在兩人身上的柔和。
口袋裡的手機驀然震動起來,他看了眼來電號碼,接通後放到了耳邊。「⋯⋯你們在急什麼?她已經一步步踏入我精心佈置的陷阱,就等著收穫吧。」他說完這句話,毫不留情地掛了電話,沒讓對方多說一句。
女孩回答給他的答案,足以影響他接下來的決定。
到最後會是悠然傻傻地跌落他給她的神秘之中,還是他會摔進她給的一片溫柔漩渦呢?一開始說好的不會沉淪,到最後,好像也只是可笑的承諾。
勝負未曉。
▽
「許墨。」
他遞給她資料的手微頓。悠然給他的答案太過意料之外,使他微怔愣,好一會兒沒有說出半個字。
「我的答案。愛情的樣子,是許墨。」像是怕他沒聽見,也像是怕他不肯認輸,女孩再說了一次。「也像是一篇不可訴說的詩篇。」
「⋯⋯我自負戰無不勝的戰神,卻還是輸給了妳的一汪溫柔盪漾。」他輕輕嘆了一口氣,沒有閃躲地迎上她有些著急的吻,任憑她索求。最後卻扣住她的後腦,引導她青澀的技巧慢慢跟上節奏。
怕是女孩早就知道他的身分了吧,但她又怎能接受一個會給她帶來危險的他呢?
「悠然,妳真不怕?」他的聲音有些顫抖。他從來沒說,但自從遇見她之後,他的夢中再也沒有離他遠去的那兩道熟悉背影。而是她一次次的輕顰淺笑,卻讓他不論再怎麼伸手去抓攫,卻什麼也沒捕獲。
這樣的失落匯聚成一個巨大的空洞,吞噬著他的心。
「妳真不怕我給妳帶來危險?又可能,我才是危險?」許墨彷彿輕嘆,呢喃地說著一字一句,都是將殘酷的事實攤在她的面前。「遠離我,好不好?」
「即使你是危險,也是我不願放手的甜美。」她還帶著親吻過後的微喘,說著。「也許你真的是危險,那麼,我也不會坐視不管。你怕孤單,許墨。」
「所以,讓我陪著你,好不好?」
他沒有說不好。
若是之前的他碰上這個問題,他不會有任何猶豫,為了保護她,他絕對要將女孩推離自己的身邊,甚至是推給其他男人,才能保她安全。
可是現在他卻躊躇不定。他無法忽視內心的渴望,但卻也無法改變事實。和他一起,悠然必定要受到折磨,可是,他這時卻自私地想把她留下,只屬於他一人。「⋯⋯答應我,活下去。」
——至少,在這人生的夢魘中,不要離他而去。
Fin.
*此篇依盒中世界:《許墨.夢境之外》推測許墨可能無法靠自己記住重要的東西,只能依靠轉成紙本或文字檔案來保存記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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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這篇是本子裡其中一篇
後來想了想還是不想出本了,所以會把一些文拿出來放
至於出本的事情,我想之後再說吧
#彩珞